直径为70米的银色圆形舞台现身第13届残奥会开幕式。和着盲人钢琴家金元辉优美的琴声，玄机显露：舞台慢慢拱起，上面四季更迭，茫茫白雪、嫣红桃花、满塘碧荷、金色麦穗在观众的惊呼中依次绽放，这是被张继钢导演预言“为世人惊叹”的开幕式最亮的6分钟。令其得以实现的，是太原重型机械集团有限公司制造的舞台——白玉盘，重900吨，内有2160片可以从0度翻转到180度的翻转装置，像一篇篇的书页。翻动它们，埋伏其间的“四季”呈现。这是世界上第一台可翻动的舞台。
“CK”台完美亮相残奥会开幕式
生产备料时北京传来的还是草图
9月3日，太原重机北特公司生产车间内依旧一片忙碌,公司刚接回一批活儿。“8000万元的订单,比CK台赚钱,但谁也忙不到心上”,公司董事长张连生不停地询问着北京的情况,向记者展示手机中的照片:幽蓝的光芒下,银白色的舞台在“鸟巢”中心熠熠生辉。
为了保密,北特公司将他们制造的残奥开幕式舞台,称作“CK”台，即“残开”之意。
7月底开始,北特公司的员工就被分成了两部分,留一部分在太原,主要的技术力量随着“CK”台,前往北京,他们一直待到9月7日,残奥开幕式结束,把舞台拆除。
干“CK”台这活儿不赚钱,甚至赔钱。
今年过年前,残奥开幕式舞台招标,太重北特公司前往竞标,一同参加的还有北京、武汉两家企业。价格倒是其次,招标方首先要求交货时间:7月底必须交工,而且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一听这条件,北京企业自动弃权;北特公司报价比武汉企业的低。第二轮投标时，武汉企业因制造难度大，将报价提高。北特公司反将价码压低。
年后刚上班,“CK”台的生产任务拿到了。
紧接着,导演张继钢的创意也通过三维动画方式展现在大家眼前。创意奇妙新颖,但却让北特员工着实大吃一惊:在一个圆形舞台上,台面像翻书似的一层层地翻转180度,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的风景一层层地展现。电脑效果美轮美奂,可要想实现,制造难度太大。“这样的舞台目前全世界没有生产过”,张连生接到太重集团的指示:虽然没有任何制造经验,边摸索边干吧,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制造。
3月,北京负责设计“CK”台的单位传来图纸,是电子版的,全是草图,缺少精密图纸。“按常规,重量900吨的活儿,图纸摞起来至少得七八尺厚”,北特公司技术员李浩双手撑得老远比划着。“可他们传来的图全加起来也就一寸高点。”
将图纸打印出来后,北特公司技术科全体人员开始审图。也许是为了更好地贯彻导演意图,图纸设计不合理,有的甚至无法生产,尤其在结构上的错误很严重。北京修改,太原再审。反复两三次后,3月底,开始组织生产。“不是图纸没问题了,而是我们没时间等了,只能边干边审。”
制造难点钢板只有1.5毫米
生产备料前夕,舞台长什么样子终于确定了。它由上下两部分构成:下部的支撑体系是大大小小的剪刀撑;舞台台面上由2160片“书页”构成。舞台中心,设置120个大剪刀撑,以保证舞台拱起;越向外使用的剪刀撑越小,总共为720个。
经过近半个月的试验,技术人员确定圆形舞台分成40份,每份成“9度扇形”最为科学,方便转动。在每个扇形中,再分左、右两部分。左边空着,右边是6层“书页”,总共54片。从右向左翻转“书页”,“四季”过后,全部覆盖至左边。
用什么做“书页”呢?“关于选材的试验,让全公司的人两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。”李宝华是位年轻姑娘,也是“CK”台的技术负责人。在她看来,选材难,难在受限太多。舞台中心要求拱起,得有重量;台面要求翻转,必须轻盈。选材过重,舞台会因自重过大无法拱起;太轻,无法保证台面上演员的安全。一重一轻必须同时保证,二者的平衡点得耐心寻找,精确拿捏。
全体施工人员天天试验,材质确定后,再试厚度,台面试完了再试剪刀撑。5月底,终于确定使用壁厚1.5毫米的薄钢板做“书页”。材料回到车间,还不能直接使用,工人们拿着锤子一张张地整形,2000多张两三米见方的钢板上必须用锤子齐刷刷地敲打一遍,制成槽状,连接钢丝网,形成1米左右规格不等的“书页”。
5月11日,第一个“9度扇形”单元上的54片“书页”全部翻转成功。在太重跟班工作两个月的奥组委导演穆青欣喜万分,当即给执行总导演张继钢发去短信:“今天太重的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,关于翻书技术的成立与可靠性已心存无疑。看到一张张书页艰难地从0度翻到180度,真的要让人掉泪了。”
原来,让舞台台面“翻书”这样的奇思妙想能否变为现实,张继钢导演心里一样没底。接到穆青短信,他立即来到太重,来到北特公司的生产车间。此时,40组“9度扇形”正在生产中。大家给他讲解,液压供给油缸,带动齿轮,传导链条,让回传臂牵扯巨大的插销做水平运动,让“书页”按指令一页页翻转。有上万个相互运动的机械零件,最精细处的焊接差距,不得超过0.01毫米。从车间出来,张继钢非常激动,请大家吃饭时很郑重地敬酒:“这活要是放在别地儿干,出不来！”
6月初,“书页”转动又出现问题。每个“9度扇形”中,“书页”的大小不一,远离圆心的大,越往中心越小。如何让每个重量不一的“书页”实现同步翻转,成了技术员们一次次试验攻克的难题。“翻工,翻工,再翻工,设计公司一边改图纸,我们一边试验,这舞台就是这样一点点试验出来的。”李浩说,一个零件的翻工时间比生产时间要多出三倍。一片“书页”试完,再拿“9度扇形”试。7月中旬,40组“9度扇形”全部生产完毕,单个翻转没有问题,拼在一起翻转相当流畅。
要求7月25日全部装配完毕,北特公司提前两天完成。
开场前32小时“CK”台只能太重碰
9月6日下午4点,张一明又累又饿,“昨天清晨七点半一直忙到现在,大伙快40个小时没合眼了,坐着都能睡着。”他是北特公司管生产的副厂长,一直跟着“CK”台,随行的技术人员与工人有百余人。“观众正在入场,40组9度扇形全部翻转顺畅,我们已经封了台,谁也不能碰,就等着开幕了!”在太原调试得分毫不差的“CK”台,辗转赴京后,不停地出状况。
7月31日,“CK”台由太原运至距北京50公里外的通州。在这里,舞美道具被一层层安装在“书页”上。这些东西分量不重,但四个季节的加起来总共2160份,少说又多了好几百斤。道具放好后,故障出现了——“书页”翻转艰难,“对道具重量估计不足,影响了舞台承重。”
台面每翻转一次,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。清查一次需要三四个小时,大家一边查一边修整。“可气的是,故障没有规律可循,经常换着方式出。哪怕是同一种问题,整改点也不一样。”张一明说,为保证“书页”轻盈的要求,舞台台面钢性欠佳。整个夏季奥运会期间,他带队在通州不停地找问题,想对策,忙了整整半个月,全部调试完毕。
8月24日,第29届奥运圣火熄灭后,900吨的“CK”台被分解为521个大部件,装入147辆十轴货车,浩浩荡荡开向“鸟巢”。在武警战士的配合下,太重施工人员用两天时间全部安装完毕。第三天,40组“9度扇形”同时翻转顺利,“太重干出的活儿丝毫不差,翻得呼呼的,滑滑溜溜。”
开始彩排!新问题再次出现——演员踩踏让舞台翻转再次卡壳。跟着问题改,演员踩到哪里,哪里出问题,就修到哪里。然而,修得再勤快,也跟不上演员的踩踏频率。“上万名演员上台,各家都在抢着排练,看着他们在上面蹦跳,我们就在下面心疼。”
进入鸟巢后,太重人再没出来。需要处理的问题太多。演员排练完,工人们才能上去检修。“他们在上面演,大伙就跳进观众席打盹儿。”9月4日,第一次带观众彩排。七万名观众入场后,“CK”台相当争气,表现堪称完美,舞台每翻转一次,现场一片惊呼。现场观看的一位中央领导指示:舞台代表着中国机械制造水平,一定要保证100%完美,不能出一点差错。“哪个节目都能撤,唯独这个一定要上!”
9月5日早8:00,开幕式进入倒计时,导演命令,至6日下午4时观众入场前，所有时间全部给太重,进行全面检修,谁也不碰“CK”台。
6日下午3:00,太重人完成了“CK”台所有的调试工作后封台。开幕式上,35名太重技术人员在地面与地下做技术保障。“你在电视前等着看美丽的CK台吧。一定美得让你惊叹。”下午5:00,张一明在场地内正指挥他们换开幕式统一服装,胸有成竹地叮嘱着记者。
9月6日晚,当《四季》琴声停止,“CK”台上一片繁华。记者拨通北特公司与“鸟巢”内太重人的电话,一片欢呼。
9月7日晨曦初现时,美丽的“CK”台正在被太重人亲手拆除。900吨、几万个零件要在20小时内拆得一个不剩。
留下的,是高超的“太重制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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